转发一篇来自医院公共卫生科的吐槽，欢迎讨论。

湘江水逝 · 发表于 2020-2-8 09:5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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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湘江水逝于 2020-2-8 10:23 编辑

写在前面的话，这是一家医院公共卫生科发给我的吐槽，作为一名预防医学专业毕业、从事疾病预防控制工作的公共卫生医师，这几天，接连看了不少同行的吐槽，再看到这些，感到无比地痛心和无力。

需要说明的是，发这一篇出来，没有针对疾控和针对公卫人的意思，因为疾控体系在不同的地区差别太大，而且在之前的帖子里，大家的怨气其实更大。在感到无比痛心和无力之余，这个问题也一直是楼主在思考的：我们的公共卫生与预防医学学科、我们广大公卫人的出路在何方？为了改变现状，我们广大公卫人可以做哪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几年前，某省会城市的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急性传染病防制科的副科长，到辖区的省级医疗机构检查，并没有查出漏报、迟报和其它违反有关传染病管理的法律、行政法规、部门规章和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在传染病管理方面的要求的问题，但是他对医院的传染病管理工作仍然非常不满意：

一是不承认电子病历导出的“传染病患者登记表”，指责医院没有纸质手抄版的“传染病患者登记表”，说只有“纸质手抄版”才符合疾控的规定，要求医院对本年度已经报告的3000-4000例传染病病例重新进行抄写。

二是指责医院的传染病存在“漏报”，实际上相应的病例在患者第一次就诊的时候就已经按照要求报告，但是后来被疾控部门删除或者订正为“其它疾病”，因此在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信息系统中就看不到，但是这副科长在坚持认为是医院“漏报”，并且质问医院传染病管理人员“为什么不自己去搜索看有没有被删除或者订正”。

医院公共卫生科的负责人解释，截至这位副科长来检查时，该院本年度已经报告了将近4000例传染病病例，如果每一例都要事后再去搜索有没有被删除或者订正，显然是不可能做到的，而且某个病例即使今天搜索了看到还在，谁又知道后面会不会被删除或者订正？那样的话每天岂不是都得把从1月1日到当日的所有病例都查一遍？因此提出疾控在删除或者订正报告的时候可不可以同时通知相应的医疗机构一声，这样对双方的工作都有利。这位副科长勃然大怒，坚持认为应该医院自己去搜索。

医院公共卫生科之后将几乎所有工作暂停下来，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重新抄写所谓的“传染病患者登记表”，但是交到市疾控急传科以后，其他工作人员却说“不用抄写”。再请示省疾控，省疾控的领导表示“登记的目的是为了方便管理、查找和追溯，所以不论是电子病历导出还是纸质手抄，只要能够达到上述目的就可以，在这方面并没有硬性的规定”。

这位副科长还对临床的传染病和感染性疾病专业医务人员非常不满，称现在最让他们疾控“头疼”的就是“你们这些临床医生”，说临床医生是传染病预防控制工作最大的“麻烦”和“阻碍”，还把国内知名的传染病和感染性疾病专家全部都骂了一遍，其中甚至说他最看不起钟南山，“非典”就是被钟南山搞砸的。
无独有偶，几年后，在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中，又是钟南山站了出来。

实际上，近年来，医院在执行有关传染病管理方面的要求上还遇到了很多麻烦，甚至引发了不少医患纠纷，其中比较典型的就有：

疾控中心要求凡是在医院里诊断为疑似风疹和麻疹或者风疹和麻疹抗体检测阳性的患者必须到他们那里再次抽血检测，当医生向患者和家属解释了之后，患者家属大骂，说“你们一个省级医院、三级甲等医院怎么连个风疹和麻疹都没有能力诊断，还要去一个听都没有听说过的机构抽血，你们这叫什么医院、什么医生，到底有没有能力？”医生只好再次向其解释说这是传染病管理的规定，患者和家属仍然不管，并且继续骂医院和医生。结果后来疾控中心又反过来指责医院为什么不让患者过去抽血。

又有一次，患者和家属一开始倒是理解和配合，也去了疾控中心，结果他们一看到患者是个小孩子而且血管太细，就不敢抽，直接又让人家回去医院抽，患者当时还发着高烧，被这样反复折腾，家属自然非常生气，又把不满发泄到了医院和医务人员身上。后来医院行政总值班协调儿科的护士抽了血送过去，结果疾控中心又反过来指责医院，说在医院把标本送过去违反了生物安全管理的要求，还说如果造成了传播医院要负全部责任。
综合性医院一般不允许收治肺结核等经空气传播疾病的患者，一旦发现疑似病例，只要是疑似，不管最后是不是，都必须立即转诊到定点的医疗机构。前段时间有一个患者入院后相关的检查呈强阳性，由于刚刚受到过疾控中心的警告，医院不敢不立即转诊，同患者本人和家属沟通以后立即办理出院并且转到了本市定点的医疗机构。后来定点的医疗机构进一步检查以后考虑不在活动期，告知患者不需要继续在那里住院。随后患者和家属极其不满，回到原医院在病区闹了一早上。闹的焦点在“转诊”这一做法上，并且称医院“诊断错误”，医院多个科室和部门的医务人员一直解释到下午一两点。其中检验科的技师长光解释痰涂片查抗酸杆菌的检验方法就解释了无数遍，六七个子女六七家人每家都要说好几遍。最后虽然医院没有任何过错，呼吸内科的主任还是只好被迫“道歉”。结果疾控中心又反过来指责医院为什么不转诊。

类似的情况不仅仅出现在一家医疗机构，在传染病管理方面家家医院的公共卫生科都苦不堪言，面临来自疾控中心、临床科室和患者三方的压力，很多时候里外不是人，经常同时受到疾控中心、临床科室和患者三方的指责，三头受气。

疾控中心对医院的《门急诊患者登记表》要求患者住址的填写必须精确到门牌号（即几单元几楼几号）或者旅店的房间号，但是一部分患者认为这是其个人隐私，并且和医疗无关，因此拒绝提供，而临床医生也认为在门急诊量巨大、每一位患者的诊疗时间已经很少的情况下还要来详细登记这些内容大大地增加了工作量，并且在遇到患者不理解和拒绝提供的情况下又把自己推到了矛盾的最前沿，同样也有很大的意见。
疾控中心要求对凡是以性病就诊的患者必须进行梅毒和HIV的检测并且并且比例达到百分之多少以上，同样存在患者不理解、不接受甚至质疑“过度检查”和“乱开检查单”的情况，临床医生特别是皮肤性病科的医生也苦不堪言。

疾控中心还要求梅毒螺旋体抗体阳性和Trust1：1以上的病人必须注射卞星青霉素并且比例达到百分之多少以上，但是因为梅毒螺旋体抗体和Trust在一些老年人、肝病和自身免疫性疾病的病人中会出现假阳性，临床医生请皮肤性病科会诊以后如果考虑假阳性就不会去治疗，有的病人对青霉素过敏，还有的拒绝治疗，所以肯定达不到他们规定的指标。
……
针对医院的公共卫生科在实际工作中遇到的这些问题和困惑，疾控中心每次来检查都很少愿意听解释，也很少同医院的传染病管理部门一起研究遇到这些问题时如何应对和处理，只是生硬地指责医院“不达标”“不配合”甚至扣更大的帽子如“违反《传染病防治法》”等，在发生医患纠纷时不但不出面向患者和家属解释和说明，反而说“他们从来没有这么要求过”……

疾控中心在有关传染病管理方面的这些要求是完全正当的，目的在于最大限度地发现和筛查到传染病病例，对一些专病如肺结核和性病等加强管理，但是，在制定政策的时候是否应该先了解一下一线的实际情况而不是“拍脑袋”既折腾患者又折腾一线的医务人员呢？是否应该考虑到在实际执行的过程中可能会遇到哪些问题呢？是否在遇到问题的时候作为政策的制定者能够协助基层做好解释和说明，因为患者对疾病对政策不了解和不理解是正常的。而不是一方面把基层推到矛盾的第一线，另外一方面又反过来指责基层没有做好工作呢？这些是否也是形式主义和官僚主义的新表现呢？

在这次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中，本地的疾控中心一开始不允许医院上报本病的“疑似病例”，而要求以“不明原因肺炎”上报，然后就说按照不明原因肺炎管理，采样只需要采一次。医院临床医生和公共卫生科质疑，说按照国家的诊疗方案，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必须两次采样阴性才可以接触隔离，疾控却答复说“你们又没有报新冠，你们报的是不明原因肺炎”……

在之后的采样中，疾控和医疗机构还闹出很多不愉快，例如医院的医务人员指责疾控的工作人员“不进去采样，站在病房甚至大楼门口躲得远远地，而让防护水平不如他们护士进去采”，疾控却又指责医院说“防控方案的规定是医院采样而不是疾控采样”……甚至还发生个别工作人员要求医院为其提供N95口罩，公共卫生科的人回办公室把自己省下来的拿过来，那名工作人员却更不高兴地说“你拿着这个口罩跑了那么长距离，经过了那么多栋楼，中间有那么多的科室和病区，你怎么保证不会污染？我怎么还能戴！”

疾控中心的工作人员大多数毕业于公共卫生和预防医学专业，医院的传染病管理部门（如公共卫生科、疾病预防控制科和预防保健科等）的工作人员大多数也毕业于公共卫生和预防医学专业，在同一地区，很多甚至还是同学和师兄弟姐妹，在本科阶段都学习过基础医学和临床医学课程，大家所做的其实是同一件事情，就是共同做好传染病的监测、报告和管理以及预防和控制，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epiman · 发表于 2020-2-8 22:42:42

这是发给你的吐槽，还是转载的？

部分内容2017年网上就有哦
https://m.weibo.cn/status/EviHV1U1R

湘江水逝 · 发表于 2020-2-9 10:33:32

epiman 发表于 2020-2-8 22:42
. X4 I8 Y5 Y! |6 i. b* X这是发给你的吐槽，还是转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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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 _& F1 X4 F, _" v% d! W) ~部分内容2017年网上就有哦

管理员您好！是发给我的，和当事人确认，17年微博上的也是同样的事情，只是发给我的时候集中整理了。

epiman · 发表于 2020-2-9 11:26:52

湘江水逝发表于 2020-2-9 10:33$ K: A/ z, o- i" }$ N
管理员您好！是发给我的，和当事人确认，17年微博上的也是同样的事情，只是发给我的时候集中整理了。

已经公众号推送，共同思考。

wwky2013 · 发表于 2020-2-9 12:05:10

其实疾控也吐槽医院啊。比如报麻疹疑似，病人都出院三天了才报告。然后电话调查病人都去外地了。采样也没办法采，最后指标都没完成。这种事我们县不知道出过几次了。就不要说传染病报告前几年医院漏报特别多。纸质和电子档对不上，等到省里检查时医院直接不给纸质日志。我想说这次疫情双方都算一线，医院的医护工作者比我们更辛苦，我一直很尊重第一线的护士和医生。我们去流调的同事都说看着不忍心。但是采样医院采，是方案要求的。防护水平不好难道不应该是医院和卫健委的锅？我们每次流调也进病房啊，口罩也不够用，现在都是使用kn95了。不明白医院和疾控互相吐槽又有什么意义。正如楼主说的共同做好一件事，我也希望医院和疾控中心互相合作，才能顶过这次疫情

乡八猪 · 发表于 2020-2-9 12:59:14

如果双方矛盾“不可调和”，有个更高的职权机构作出执行方案就好了。（个人愚见）

蜗牛在雨中 · 发表于 2020-2-9 14:25:19

目前省市区对医院的传染病报卡是要求有纸质档案，即使有的大医院有自身的HIS报卡系统，也需要有纸质档留存，医院一般是从大疫情网直接打印留存，订正后的卡片也需要打印以供检查。一年下来，综合医疗机构的纸质档案会非常多。正如我以前文章所说，疾控的工作越来越浮于指标，数据，而且职能不清晰，连医院的消毒记录，紫外线灯记录等都还要指导管理。传染病的各类率，慢病管理的各类率，重型精神病的各类率，艾滋病的各类率，很多经不住调查。疾控可能不太在乎指标排名，但是一旦省疾控将各市指标发给卫健委，市将各类指标发给区卫健委，行政领导没有一个不在乎排名。省级要求95%即达指标，若指标达到99%，但是各市级排名属于倒数，一样会被政府责怪，然而自然界很多指标达到一定阶段就已经无法增长，且强制的增长无太大意义，消耗资源属于无用，所以弄虚作假必然会在各市各区大量存在。各级疾控到底应该做什么，真的需要思考改变。指标，是卫生系统的弊病，就如当时全国的家庭医生管理数量闹出的笑话，一开始轰轰烈烈的干，投入大笔资金，现在回头打脸，排挤水分。各行政领导都知道指标的不合理，尤其基层。但顶层设计确实不行，毕竟不懂医疗的的行政领导太多。

湘江水逝 · 发表于 2020-2-9 18:05:45

蜗牛在雨中发表于 2020-2-9 14:256 K* Y2 j* o) X! q, T# {
目前省市区对医院的传染病报卡是要求有纸质档案，即使有的大医院有自身的HIS报卡系统，也需要有纸质档留存 ...

这里说的纸质不是传染病报告卡，而是一个《传染病登记本》或者叫登记表之类的，眉栏项目和从大疫情网导出来的那个csv格式的表类似或者接近，前几年我们那里要求医疗机构同时填写这个本子或者表格，但是医院又认为他们的HIS系统以及大疫情网直接导出来打印不就完了，于是产生分歧。然后各个专病如肺结核、丙肝和性病之类的又有各个专病的本子，但是后来了解到本市别的区貌似又有不要求填的。

其它完全赞同您，并且认为您说到根本问题上了，这些形式主义和官僚主义其实并不是哪级疾控自己拍脑袋拍出来的，因为每一级疾控都同时接受同级卫健委和上级疾控的督查、检查和考核。所以我认为像别的帖子里面说的，疾控应该强化公共卫生医师的地位，公卫医师的专业能够得到发挥。

祁连布衣 · 发表于 2020-2-9 19:45:59

1、按照传染病的管理要求，医院的医生发现传染病以后，应该填写传染病报告卡，由医院公卫科收集，在国家传染病报告管理系统内上报，并在传染病登记簿上进行登记。至于传染病登记簿上的登记是打印还是手填，这个没有具体的要求，但是必须在当天完成此项工作。但是事实上，很多医院平时不登记，只有疾控中心去检查的时候，才匆忙从系统内打印。因此，一是该医院没有传染病登记簿，二是该医院不具备及时打印传染病登记簿的条件，因此当地疾控中心要求该医院进行手填，这个要求没错。
2、国家传染病报告管理系统内无论是删除的还是订正的病例，只要是录入过的，在系统内都可以找到，如果找不到，只能说明没有报告。
3、任何医院只要发现结核病阳性患者，都应该转往定点医院治疗，至于定点医院接收不接收，不是不转诊的理由。因此疾控中心的处理意见没有错。
4、传染病监测病例，必须由疾控中心实验室诊断阳性后才能确诊，因此疾控中心要求医院对麻疹和风疹疑似患者抽血送疾控中心实验室检测的要求符合规定。
5、按照要求，各地报告的首例新冠肺炎患者疑似病例，必须由当地市级疾控中心实验室诊断阳性后，才可按照疑似病例进行报告，首例确诊病例，必须由省级疾控中心实验室诊断阳性后，才可按照确诊病例进行报告。因此，在无首例新冠肺炎确诊病例报告之前，当地疾控中心要求该医院按照“不明原因肺炎”病例报告符合规定。
6、按照新冠肺炎诊疗方案要求，疾控中心负责病人采样的指导工作，病人采样由医院负责。
7、其它提到的要求填写患者的详细信息，梅毒和HIV监测率，梅毒患者治疗率等等，请查阅国家的相关工作规范和要求，疾控中心也只是按照国家的工作规范和要求对医院的工作进行指导和检查。如果不明白，可以向当地卫生健康部门咨询。

湘江水逝 · 发表于 2020-2-9 20:20:33

本帖最后由湘江水逝于 2020-2-9 20:42 编辑

祁连布衣发表于 2020-2-9 19:45
( L9 C' M ?( w0 E( U1、按照传染病的管理要求，医院的医生发现传染病以后，应该填写传染病报告卡，由医院公卫科收集，在国家传 ...

1、传染病登记簿如果医院的系统不支持续打，平时保存在系统中或者电脑上，检查时集中打印没有问题，临床医生的病程记录同样好多都是出院时一次性打印。

2、与当事人核实，并不存在没有报告，而是该副科长只在“已审核”中查找自然找不到，后来改成“全部”以后找到了，发现被订正了，进一步查询得知是外地疾控订正的。所以才出现后面的让医院自己去搜索的事情。

3、结核、发热出疹性疾病和性病的管理没有人质疑不对，而是质疑基层和一线的操作性，以及不应该所有矛盾由基层和一线来承担的问题，而且面对患者投诉说“从来没有这么规定过”又算什么？

4、按照不明原因肺炎报告没有问题，但是采样一次阴性就不管了，万一这个病人后面是阳性，漏了的结果后果谁来负责？既不敢解除隔离又做不了第二次检测，矛盾和责任还是转嫁到了各医院头上。

原帖提出的问题和困惑你不但一个都没有回答，反而只会答非所问，一味地强调这些规定是“正确”的，谁说这些规定不对了？“疾控中心在有关传染病管理方面的这些要求是完全正当的，目的在于最大限度地发现和筛查到传染病病例，对一些专病如肺结核和性病等加强管理”这句话没有看到？人家问的是什么？遇到不理解和不配合的患者怎么办？这些规定怎么落地，怎么落到实处？你光会一句“符合规定”就完了？如果这些规定落不到实处，传染病的预防和控制就是一句空话！看你到处和别的网友杠，自己人的论坛是回个帖都官气十足，平时你出去检查和指导基层疾控和医疗机构又是怎么检查？

任何工作，不论是临床，还是医院的公卫，还是疾控，都不是坐在办公室里就能做好的，凡事照着字面上来，还要公卫医师干什么，不就是广大网友质疑的“连护士和退伍军人都可以干这些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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